春夏交接之际,又一场雨淅淅沥沥地落下。
天色阴沉沉地。
深山中一座破落的道观里。宋问倚着门框望着雾蒙蒙的山色,出了神。
一周前,她在山下一处小河边醒来,环视着四周的山野,不知身在何处。
起初她只当这是一场梦。
直到她真切的感受到饥肠辘辘的时候。她才开始正视这个世界。
靠着工作之余看的一堆荒野求生的视频和多年以来学的中医,她顽强的生活了下来。
白天除了寻找食物,便沿着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任何山都有尽头,她想,只要她一直往前走,总会走出大山。
天色渐渐暗了,宋问转身回到屋子里,捡起事先砍好的干柴堆到一处。
起身关上了门,虽说门早已残破不堪,可关上总能挡点风。
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柴火。
她看了看在一旁干草上躺着的两人,火光给两人面颊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色。
两人依旧没有一丝要醒来的样子。
腹中饥饿,可外面天色已晚,又下着雨。她是绝不敢这个时候出去的。
宋问有点后悔早上没多摘两个果子备下。
她看向了两人的行囊,出门在外的人哪有不带干粮的。
——
雨是晌午下起来的。
天一亮,她就去外面找草药。出门在外,机会难得,遇上的药只要能带,她就全都挖走。
要说她在山上这么多天,见到的有用的草药也不少。只是要一直往前走,能带的就不多了。她觉得遇上什么突发情况,已有的草药足够用之后,就没再找。
遇到那两个人是在昨天下午。
那时,她正抓紧时间赶着路,都已经走了三天,总该要走出这大山了。
空中突然飞起一阵惊鸟。
宋问谨慎地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鸟群。
鸟群下方,一片密林遮蔽了视野。隐隐约约能听见打斗声。
她站在山坡上,躲在一棵大树背后尖着耳朵听着。
打斗声渐渐消失了。
半个时辰后想着人应该走了,就勾出头往那个方向看了看。茂密的树林遮盖了一切。
她想这毕竟与自己无关,要不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又害怕这是个乱世。万一自己一出大山就遇流民,那可不行。
还是去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她一步三停地往山下走着,远远看见两个人身上扎着箭,趴在在树林间空地上,一动不动。
确定周围没其他人之后,走向那两个人。死人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她想。
那两人周围树枝凌乱,有明显的打斗痕迹。顺着草的压痕方向看去,不远处停着一辆灰扑扑的马车。
说是马车,其实只剩下了一个车,马已经不知何处去了。
宋问蹲下身,想看看这两个人的面貌,若真是流民,那应该早已面黄肌瘦。
两人看起来年龄相仿,都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得出来虽然消瘦,但都不是营养不良。
宋问稍稍放下了心。
正当她起身要走时,其中一人突然挣扎着拉住了她的裤脚。
“救某……”声音微弱地几乎难以分辨。
宋问皱了皱眉,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医者父母心,更何况遇到的还是两个还没长成的孩子。等他们醒了,正好也能通过他们搞清楚这个世界是什么情况。
她又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两人的情况。都还有一口气,只是中了毒。荒郊野岭的连个人影都难见,更不要说遇上名医了。
在两人身上找了个酒壶,去溪边灌了山泉水。又用石头把随身携带的草药捣碎,用泉水把捣成碎末的药给两人冲灌了下去。
把两人身上箭拔掉,粗粗包扎了下。
她记得路上看见不远处有座道观,就一左一右地搀扶起两个人朝道观笨重地挪着脚步。
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这道观早已荒废。
好不容易将两人弄到破破烂烂的屋里。宋问出了一身的汗。
她擦了擦汗,想歇会儿。但想着还有许多事要做,也来不及歇息。
先从身上摸出了能消毒止血的草药碾碎。扒开两人的衣服,只见白皙的肌肤上新伤叠旧伤,血肉翻开,显得有些狰狞。宋问敛了敛心神,从其中一人的衣角边撕下了几块布,将药渣涂抹在伤口上,用布作绷带包裹住勒紧,在肩头上打了个结。
给两人都包扎完后,就去附近摘了些野果野菜。还在溪流中用削尖的木棍插了条傻呆呆的鱼。
她将这些东西放回道观,又拿那两人的酒壶盛满了山泉水。
然后转身去近旁用石刀砍了些柴来。
石刀和尖木棍前几日弄好后就一直带在身上,用的时候也比较方便。
准备好了一切东西后,她并不急着煮野菜来吃。
天色转暗,宋问靠着门框,欣赏着落日渐渐西沉。一天中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稍稍放松心神。
直到再也看不见光亮,才关上门,转身回屋里。
燃起火堆,用先前做好的陶锅煮了野菜,就着野果吃完,这才感觉恢复了些力气。
她粗粗处理完鱼,顺着纹理估摸着位置取出了长长短短、粗细各异的鱼骨。从中挑选出了最合适的几根放在一边。
把鱼冲洗了个大概,支起架子在火上烤着。
从道观的地上捧起一把细土洗了洗手,用柴夹着那几根挑选出来的鱼骨用火消了消毒。
蹲到那两人旁边。扒开衣服,细细想了想穴位,绕开绷带一一施针。
给两人施针的间隙也不忘去给鱼翻了翻面。
施完针她吐了口气,累得不轻。
恰好此时鱼也熟了,香气四溢。
宋问沉醉地吃了起来。
吃完鱼取下留置的针,胡乱地拽了拽两人的衣衫覆盖住露在外面的皮肤。
找来落灰的蒲团,拍了拍土,便枕着入睡了。
——
宋问粗粗想了一下。自己都救了他两个,拿点东西填填肚子而已,也算不上什么罪过。
于是便从那两人的包袱中摸出块干饼。
吃完后从上午找的一堆草药中找出对症的几味放在陶锅里熬成浓汤。
待汤不那么烫了,她喂二人服下。
中午回来后就喂了一回药。再施一次针,明天应该就能醒了。
一切都做完之后,她还想干点什么,又似乎没什么可做的了。
她望着跳跃的火苗发着呆。
山里的夜万籁俱寂,昆虫和鸟儿的叫声显得格外清晰。
人人都说她年轻有为,还不到三十岁就被破格提拔成了针灸科科长。
可谁知,那么多年的勤奋刻苦换来的成绩还没等真正捧在手里就以一种极其可笑的方式全毁了。
意识到自己已身在异世时,她恨死了那个高空抛物的人。
但这些天行路的艰辛以及对环境的未知逐渐淡化掉了这种仇恨。
有时候想想,真是造化弄人。
人算不如天算,什么意气风发都成了过眼烟云。
火光渐渐微弱,她终于躺下。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她只能这么想。